巍皇

韩队生日快乐！
这篇是《归葬》的后续，会有一定关联注意。【链接回头补…

关于赖床韩的一点私心解释：
第一，韩文清不是张新杰。他严格，但是不必规律到副队那种地步。况且暑期训练出于自愿，没有规定队长一定要每天打卡。
第二，韩文清是会让人意外的。对阵方锐是个最明显的例子，虽然不典型......
第三，再强硬的人，私下里总该有个能够放下重担的归处吧。

—————下面正文—————







一切姗姗来迟的远方，无非历尽黑夜后抬头相逢的馈赠。



苏沐秋醒来时，天空还是那种洗褪到发白的明净蓝色，尚未显露破晓的迹象。夏季天亮得早，他透过没有窗帘遮挡的玻璃望着外面愣了会儿神，翻身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眼，发现远远不到平时应该起床的时间。

放下闹钟又窝回床上，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床垫微微颤了几下。他暗暗自责，意识到刚刚翻身的幅度略大，小心翼翼侧回身，见躺在左边的人没有被吵醒，才松了口气。

韩文清朝着他侧躺着，依旧在睡梦中，眉头紧锁，秉持着一贯不苟言笑的、却在他面前敛去太多锋芒的凌厉。只不过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往他的方向挤了挤，一条腿屈起来霸占掉不小地方。苏沐秋毫不在意这样的“侵略”，反而为对方不自觉的靠近在心里小小雀跃。他尽可能轻地抬起上面那条胳膊搭到对方光裸的腰间，把人圈进自己怀中。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就只单纯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

或许是搭上去的手掌有些凉，也可能换完姿势本身就没再睡熟，韩文清放在枕头上的手指尖不安地动了动。苏沐秋有所感应，两人视线蓦然相撞。

明显还不太清醒的韩文清面无表情，眼里却是一片藏不住的茫然。他直勾勾盯着苏沐秋，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透他看向远处无人知晓的虚无。苏沐秋难得见他这样一回，私心一声不吭，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自己回过神来，嘴角弧度却克制不住地扬起。

半晌，韩文清才缓缓眨了眨眼，焦距恢复正常：“......几点了？”

刚起床的声音还很沙哑，再加上略微拖长的鼻音，低沉的声线竟给人一种撒娇般的错觉。苏沐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难掩笑意地用哄小孩似的语气安抚道：“还有时间，再睡会儿吧。”

韩文清“唔”了一声，埋下头把自己蜷成一团，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缩在了苏沐秋怀里。他头埋得有些低，从枕头上滑落，正好枕在对方温热的胸口，躲到被子隔绝天光的黑暗中去。苏沐秋哭笑不得，怕他在里面闷着，连忙掀起被子，却见他团得跟只猫似的又往自己怀里拱了拱，一时也非常没辙。

二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凶了吧唧，结果赖起床来意外的毫不含糊。都说这个人对自己特别严格，偶尔来这么一下子，还真是反差十足。

短而硬的头发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来回戳着苏沐秋的胸膛，倒是不疼，就是蹭得发痒。他撑着被子也不嫌累，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韩文清眉眼的轮廓，看着看着就自顾自傻乐起来，与对方发丝相触的位置那里，整颗心盈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很充实，非但没有沉重，却越发轻灵地“扑通扑通——”跳得比平时还要快，像是即将飞上天空。如此愉悦的频率近在咫尺，韩文清当然也感受得到，他依旧埋着头不肯起来，闷闷地问：“你睡不着了？”

“嗯。”苏沐秋说，把被子拉到韩文清脖子以下盖好，收回手顺着他的后颈一路往上胡乱撸了一把扎手的短发，“没事，白天睡太多了晚上觉就少而已。你要困就再躺会，我陪你。”

韩文清摸索着一拍他的手，没有真的用力，然后拽下来枕着也不松手，沉默片刻：“一个人在家待着，很无聊？”

时值夏休，却不巧赶上了破天荒的世邀。苏沐橙刚看好房预备和兄长一起搬去，还没下手就被上任不到五分钟的国家集训队领队叶某人一通电话叫走，留苏沐秋无依无靠地从杭州被空投到了韩文清家门口“暂存”。偏偏霸图还在抓紧时间训练，说是全凭自觉，韩文清依然大多时间早出晚归整天不见人影，扔他独自在家除了荣耀就是睡觉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偶尔谈起来觉得自己快要长草。他这小小的抱怨半真不假，却让韩文清一直记在心里。

苏沐秋自然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歉意与自责，紧了紧被一同枕着相牵的那只手权当安慰，满不在乎道：“没有啊，我能做的事情不少的。更何况......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日子已经足够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可任谁都能想到那被温和地宽容并接纳了的艰辛。韩文清深深知晓，于是曾见证过的点滴隐约与此刻的时空相重叠，配上耳畔近在咫尺的浅浅呼吸与透过相拥躯体传来的温度，一半似狂风扬沙肆虐，一半如晴空万里无垠，彼此角力不休气势像誓要将他撕裂。

十年前，苏沐秋喜欢打荣耀。那个时候他的愿望极其简单，守着喜欢的游戏，陪着最爱的妹妹，足矣。可兄妹相依为命的生活却是颠沛流离的，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辗转奔波，也只够面前养活两人，再无暇其他。

他在大街上发过传单卖过报纸，被城管追着跑了个环城马拉松，上气不接下气回来后还能支起身给沐橙摸出一根吹得歪了吧唧的棉花糖，让小姑娘担忧的啜泣变成自己百看不厌的笑颜；也曾在餐厅当过服务员，让找茬的客人泼了一身菜汤，忍气吞声朝大骂的经理要了日结的工资才偷偷溜回住处扒拉出几件衣服换上，却没弄干净头顶上的菜叶被沐橙识破，只好发誓明天就辞职再想其他办法；更会连续在24小时快餐店干十多天夜班，只为多拿一点工资，可以买下沐橙从未提过、但他知道她每天都会在店铺橱窗外看好久的那条漂亮裙子，当作她的生日礼物换紧紧的一个拥抱。

那些苦涩中沁入几许甘甜的日子里，荣耀，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朦胧而明亮的梦。然而现实是不容许他做梦的，签约嘉世是他离梦最近的距离，随之而来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十年后，苏沐秋仍然喜欢打荣耀。这一次，他与亲人、以及如今的爱人相伴，想要守护的存在已强大到无需自己遮风挡雨。可命运挥一挥手，他与荣耀间又是一道无法回避的难关。

复健那时他根本不怎么能活动，上几层楼都累得够呛。偶尔央求着打会儿荣耀，动动手指僵硬得不行，顶多两局还必须休息很长时间，不然身体完全吃不消。现在多少已经好点了，即使如此，体质最佳的黄金时期毕竟也已经成了过去，他再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电脑前一坐一天为荣耀倾注自己的心血。

为什么，如此纯粹执着的人，偏偏不能拥有他理应值得的一切？

觉察到韩文清难掩的低落，反过来开解的倒成了苏沐秋。他低下头凑过去轻轻啄了啄对方的唇，见人习惯成自然地追过来回应，虽然幅度并不明显，也足够打消自己原本绅士般一触即收的念头。于是两个人又贴在一起厮磨了好一会儿，终于堪堪相离，苏沐秋懒得再撤后了，鼻尖抵着韩文清的脸蹭了蹭，总算没飘得忘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一个人在家逍遥得很。你看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让烧灼般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顺着血液向全身传递。韩文清不动声色，斜了他一眼故作正经地从鼻腔里蹦出一个“哼”来：“像，没人比你更像了。”

苏沐秋顿时蔫了，眼角向下一耷拉，就是副带了点小委屈让人一见准心软的表情，跟还在杭州住院的某个晚上和叶修溜出去吃宵夜回来面对找了半宿的沐橙时一模一样。韩文清差点破功，别过脸不再看他，顺便挣开了被攥的那只手。

一瞬间的错愕中，苏沐秋实在想不出自己哪句话有问题让人突然不理他，难过暂时放一边，张了张口打算不管怎样先哄对方回来。还没出声，韩文清竟又出乎意料地伸出双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一只手从他身下钻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劲。这分明是小孩子般幼稚的欲擒故纵，偏偏苏沐秋大感受用，于是被甩开时的伤心和现在对方主动抱上来的惊讶欣喜相比已经渺小成了沧海一粟。他把面前人的头按过来倚在自己肩上，忍俊不禁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韩文清任由苏沐秋摆弄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把闹钟关了。”

“啊？”苏沐秋没跟上他的思路，心还在他那一抱上赖着不回来，因此反应也慢了半拍，“你现在就起？”

他说着向窗外又瞄了一眼，捕捉到从层层楼的阻挡后长途跋涉而来的几缕熹微晨光。虽然依旧早了些，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么想着，哪怕的确有一点不情不愿，他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可韩文清的回应却是屈腿压在他的腿上，将树懒的姿势诠释得更为彻底。他闭上眼一脸不知道自己这举动有多惊世骇俗的若无其事，平平淡淡说：“不去了，我就在家陪你。”

苏沐秋却做不到像他那么淡定，再三确定了自己真的醒着，好容易才合上大张的嘴，一边忍不住将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一边特不应景地猜想，待会儿霸图那边发现韩队没出现该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当真算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吧？哈哈！



韩文清要不按套路起来，那是真的出人意料，直打得你措手不及。凡人是不可能堪破天机预判到分毫的。

就像之前擂台赛，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勇往直前冲上去，结果他陪方锐兜起了圈子；所有人都以为他作风光明磊落，他趁裁判警告的一瞬间将猥琐流施展得淋漓尽致。

又像今天早晨，所有人都以为他该一如既往打卡训练，他却赖在床上干脆利落地决定了要翘班。

这个惯于用行动代替言语的男人，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他没在开玩笑。

说来奇怪，明明在韩文清穿好睡衣来和自己抢洗手池的时候，苏沐秋就已经怀着对霸图队员难以言喻的愧疚昏昏噩噩接受了这一诡异的现实。可真当对方坦荡荡坐在了自己身边，他忽然又觉得这场景十分虚幻。

收拾得整洁明亮的客厅里，两人依着苏沐秋的喜好并肩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对面电视中光影流转，却是联网播放的荣耀之景。屏幕内外两个迥异世界以这样一种日常至极的方式不经意间重叠，并未引起什么惊天波澜，却能在人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点燃最隐秘的向往。

敢想的、不能想的那些，是不是有朝一日都可以像眼前场景这样，逐一实现？

绚丽激烈的画面让人一时难以判断是哪场比赛。刀光剑影，枪响雷鸣，精致的游戏设计早已摆脱了当年的青涩，仍热血不减。韩文清虽盯着屏幕，余光却能瞟到苏沐秋专注得发亮的眼眸。他心神一动，某个念头霎那间如闪电般掠过，不待细究就已了无痕迹。

而苏沐秋尚未意识到，他这样看似不太细致的人野兽般的直觉很多时候准得可怕，足以擦过要害。他只是略微有些紧张，本来散漫地倚着沙发的姿势在身边多了个韩文清的瞬间就改成了正襟危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正儿八经的荣耀联赛面前被十年队长的资历给唬住了，从专注一下上升到了近乎严肃的态度。最后还是韩文清见他坚持得挺心累，抬脚轻踹了他一下，说你怎么跟我队里犯了事儿挨训的小孩似的？他才从这半是调侃的家常语气里恍然找回了点在家的感觉。

“这不是听说了韩队在职业领域里的赫赫威名？在你面前对待荣耀女神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苏沐秋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脑子里全是网上流传的关于对方如何可怕的辉煌战绩。韩文清估计也有所耳闻，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有那么凶神恶煞？”

从外表、尤其是板着脸的样子来看，其实是有一点点。但接触过之后嘛……苏沐秋果断摇头，记起他自毁人设的诸多琐事来。

“嗯……其实我越来越觉得，你和传言不太一样？”

韩文清失笑：“那你说说，都不一样在哪里？”

“比如，我以为你这么严肃正经，说不定睡觉也是军姿啊，哈哈。”苏沐秋开着玩笑，开始扳着手指一条条给他说起来。他心里好笑，也就随对方去了。

“没关系，有关我的一切，你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知晓。”

再次静下心来投入比赛之后，话题终于正经起来。

苏沐秋之前一直都是自己瞎琢磨，十年时间荣耀变化得愈加复杂，随着人员的壮大，打法也十分多样，他只详细研究了一遍技能的更改，对那些选手却是一知半解，借看比赛一步步摸索是个漫长的过程。幸好他不会觉得枯燥，游戏的天赋也还在，熟悉之后很快便能洞察关键。

他没和人谈起过职业联赛，与韩文清这还是头一次。再往前网游里也和对方及叶修讨论过一些“战术”，不过那都是用来下副本的，看似厉害，到了联盟就完全不够看。于是真正一起剖析比赛，苏沐秋才直观意识到，所谓“天才”和韩文清坚定执着的十年相比，原来还是有着最本质的差距。

那是一位老将，付诸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汗水，换来的阅历与实力。

认真的男人最为帅气。苏沐秋侧过头望向身旁专注的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韩文清一反日常得寡言，不常开口，但字字简洁明了直击要害，抹不去的沉稳与成熟。尤其皱眉更显严肃性感，无形中空气里都浸染上了那种强势的吸引力。

他虽打法直接生猛，却并不是靠着冲动行事不过脑子的莽夫，更何况七年来跟战术大师搭档连带着亲历了不少套路与反套路，真要研究起比赛来堪称“快、准、狠”。话语平淡间，不自觉进了平日在战队里的状态，队长气势尽显，审判着每一丁点的失误与懈怠。冷厉严苛的风范十分自然，他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转头瞥见苏沐秋眼里温和的笑意。

不是新人钦佩又敬畏的神情，也不是队友思索时的凝重。就是看着恋人抑制不住的欣赏、称赞，已经不易觉察的淡淡自豪，让他心跳漏掉一拍，又因为这眼神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了不对。

刚让苏沐秋放平紧张的心态，转眼自己就失了分寸。

“抱歉，没吓着你吧？”韩文清轻咳一声，努力让面部缓和，道，“我平时复盘就是这个样子，还没怎么放松地试过，陪看业务不太熟练。”

苏沐秋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他弯着眼睛，笑出整齐的八颗白牙说：“没关系，你这个样子我也喜欢。”

这是心里话。其实大多时候，苏沐秋面前的韩文清都想一只收敛了利爪的大猫，蛰伏在他左右，不动声色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亲近、珍视与爱护。可这份体贴却是以牺牲部分自我为代价，束手束脚，让人总是既欢喜又心酸。所以难得一睹的猛虎之威，是自由与野性最恣意的释放，也是他乐于见到的、于自己视线之外韩文清十年砥砺出的，震慑山林的王者锋芒。

没有道尽的言外之意，经由那双韩文清倾注了全部深沉感情的清澈眼眸，分毫不差地传递予他。他不作任何表示，再出口的谈论，却只掩去了些锐利，依对方所愿不改本色，换来欣慰的展颜。

然后他们继续观看着那些赛场上的过往，或春风得意一路坦荡，或跌落谷底绝境逢生，抑或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十载变迁，数代人的年华，尽数化作屏幕中逐渐展开的传说画卷，一帧一帧，填向他们未能共度的时光。

苏沐秋仍秉持着少年心性，谈到兴起处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他的心里淌着一腔沉寂已久的难凉热血，如今一朝迸发，举手投足都是当年的姿态。光阴回溯，饶是正走向生涯末路的韩文清，也被带得重归少年时，那样荣耀初燃、征途伊始般的肆意飞扬。

于是某一瞬间，之前被刻意放走的念头，过电似的击穿了韩文清的心神，挥之不去地盘旋。这是毋庸置疑且顺理成章的，可以他直白的性子，竟也拿捏不准是否该挑明问出。脑海的惊心动魄中，他反而极度冷静地抬眸，恰好遇上苏沐秋忐忑的目光。

心有灵犀，他知道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如出一辙的欲言又止。

这是他们之间不知所起的默契。韩文清猜到了苏沐秋要说的，苏沐秋知道韩文清已经猜到。电视中音效依旧华丽震撼，一室空气却静默得近乎沉重。

对视片刻后，苏沐秋率先移开视线。他眨了眨眼睛，艰涩地一字一顿道：“我想回荣耀。”

不是网游，是那个他曾擦肩而过的联盟。

说罢，像是不敢直面韩文清任何可能的回应，他语速急促地一鼓作气将准备很久的说辞尽数甩出，生怕稍慢一些，积蓄已久的勇气就会暴露在光下烟消云散。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可能。说是已经康复完全，我的身体却还是吃不消电竞那么剧烈的运动量，手指也有些僵硬，恐怕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灵活，论操作，或许我现在的状态连很多退役选手都追不上。可要论经验，我又顶多和新人相持平，看上去在这个残酷的联盟毫无生存力。

“这是我无法反驳的现状。只是……我始终放不下。我已经错过一次了，现在离它只是咫尺相隔，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错过第二次？”

到底只是凭着一腔执念而已，因为热爱因为梦想，他坚信自己是属于荣耀的，但不离不弃何其艰难，越是细想自己的实力，只会越失意迷茫。说得再笃定，他照样缺了些不顾一切前行的力量。

但毫无底气的同时，他居然忘记了，联盟最坚毅最一往无前的人，是谁。

“实力不理想又怎么样？”韩文清淡淡的说，“我打比赛已经十年了，状态明显下滑，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人说我该滚蛋了。那又如何，不想放弃的话，只要打得动，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打算回来，我一天没退役，就一天在联盟等着你。

苏沐秋深吸一口气，笑道：“这真的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承诺了。”

那我可得更多爱你点才行，把你这么多年的等待，成百上千倍弥补回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么？”

韩文清单手支撑着身子向他的方向倾了倾，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询问道。他见对方真的上了心，暗自感动得一塌糊涂之余也干脆地不再有所隐瞒，坦荡说：“我认真想过，最后估计不是兴欣就是嘉世。两个貌似都是霸图的宿敌，你会不会不开心？”

“只在场上是对手罢了，没什么关系，你觉得合适就好。”

不过兴欣肯定是首选。韩文清一挑眉，了然于胸：“不想和沐橙分开？”

“嗯。”苏沐秋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要继续陪在她的身边。我没猜到有朝一日她会进入联盟独自闯出一片天，可既然我回来了，就总希望能协助她、照顾她，让她卸下部分重担。这些年她过得这么累，是我这个兄长的失职。”

“不是你的错。”韩文清皱眉，伸手轻轻拨开挡在苏沐秋额前的碎发，阻止他低头捏紧拳头忏悔。他停顿几秒，才谨慎地指出对方或许因为感情而忽视的一点，说：“但是从现实来讲，兴欣的阵容不是很缺乏枪系选手。”

苏沐橙的枪炮师是主力，上场是确定的，而且关键时刻她换掉武器就玩得一手好神枪。更何况队里还有个伞人，出场几率也极大，远程攻击足够用了。若是再多，反而会像烟雨那样弱点鲜明容易被针对。苏沐秋多么聪明的人，应该同样能意识到。

于是苏沐秋只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缓缓吐出另一个选项，嘉世。

“都是在杭州，我和沐橙还是可以一起。并且如果再度以这个战队为起点，算是延续初衷，弥补了当初的遗憾？重点是，现在的嘉世已经完全换了血，就是一个新战队，队员们还很生涩，职业也不是很全面，于是在那里我就不用过于担心经验和磨合的问题，反而有了在战队立足的优势。陪着这样一支从零开始的队伍，似乎也不错。”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优势，韩文清就懂了：“你的意识。”

职业联盟人来人往，那么多天资过人的选手中，实力平平者却也能绽放光芒，韩文清再清楚不过。身边低调内敛的主力队友秦牧云，叶修一手发掘出的乔一帆，都是例子。而苏沐秋，哪怕被命运剥夺了诸多倚仗，也能依靠这铭刻于血液中的意识从头再来缔造不朽。

一个能够被称为“天才”的选手，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站在赛场上。

更何况，他的能力不仅局限于打游戏，甚至在研究人员中，他也能占据一席之地。如果真心愿意，恐怕没有哪个战队不肯接受这样一个人吧。

苏沐秋不太肯定地笑笑，说：“我个人是这么觉得的。嘉世那边似乎也是，已经和我联系过几次劝我回归了。但更具体的我还没考虑过，先跟你打声招呼，等沐橙回来我再和她谈谈。”

发现被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情况，韩文清略有不满，看着苏沐秋小心翼翼又紧张的、等待审判一般的眼神，却无法埋怨什么，只好报复性地捏了捏他的脸，没好气道：“还背着我做了什么准备，都交代干净吧！”

这反应让苏沐秋一下子放松下来，如释重负。他眼里映出璀璨的光华，兴奋地一跃而起，特别响亮地“吧唧”一口亲在韩文清脸上，附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轻快地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韩文清瞬间愣住，脸上泛起不怎么明显的红，坐在原地僵着等待苏沐秋抱出一个厚厚的记满了联盟情报的黑色笔记本摊开在地上，坐在一边翻阅。

尽管苏沐秋很多十八九岁男生常有的举动落在他眼中，难免已经有些幼稚，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他，总是不自觉也忘记了年龄，随之做出不符合年纪的少年之事。他摸了摸自己唇角上扬起的极不寻常的弧度，无奈败下阵，凑得更近了些，刻意捣乱似的按住对方翻页的手，引起了注意。

两个人相视，忽然不约而同放缓呼吸，试探着吻上了彼此的唇。

——“谢谢你懂我。”

懂我与你一样，对荣耀不变的爱、与无悔追逐。十年如初。



那个晚上，韩文清久违地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白昼的阳光无比明媚。他推开自己的家门，迎接来一片灿烂辉煌。

门外苏沐秋站在杭州静谧安详的街道上，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喜悦激动地喊道：“我签约嘉世啦，明天我们就可以在赛场上真正相见了！”

下一秒，飞驰的车袭来。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身影支离破碎，随风消散，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心中挣扎得头破血流也只得崩溃地承受再度空无一人死寂的街道。

绝望的悲伤骤然让他窒息。他猛地坐起身，醒了，但依然剧烈喘着气，无法挣脱那种近乎溺亡的压迫感。于是苏沐秋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疑惑翻过身，被他赤红充血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轻轻问：“怎么了？”

韩文清闭上眼，摇了摇头，说：“我梦见你……”然后哽咽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暖而明亮的梦，让漆黑梦魇无处遁行。

此时的韩文清，竟显得有些脆弱。十年无望到如愿以偿，再到跌回谷底。如此巨大的落差，哪怕只是一场噩梦，都太过残忍。

攥得死紧的拳上覆过一只手，小心且不容拒绝地掰开他的手指，让两个人的交叉相扣。苏沐秋猜出了七八分，从侧面环抱住他坚实有力的躯体，把头搁在宽阔的肩膀上，就这么搂着他，抑制住自己心底同样被刻意回避已久的难受，颤声说道：“我还在，我还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一遍遍重复着，强调着，说给对方，也说给自己。一切难言的苦衷都已经成为了身后黯淡的回忆，唯一需要牢记的现实，就是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虽然道理简单，真正释然，恐怕还需要长久的时光作解药。

现在的他们，只能靠相拥，才能勉强镇痛。

韩文清一动不动，任由他静静抱着，最后长叹一声，伸臂回拥住面前这个真正存在的、属于他的苏沐秋，终于归于平静。

纵然归程需万载，与故人重来。



历尽千帆，蓦然回首，少年依旧。